疯狂的兔子:儿童文学的每当变幻时
作为首批90后的一员,很荣幸地,我是和中国科幻新浪潮中,最重要的第三代同时成长起来的。 这批作家中,早期的韩松和吴巖早已功成身就煺居二线,而在21世纪初到达顶峰的,是至今仍然掷地有声的三巨头:何夕,王晋康,刘慈欣。这些人的成就,并不在于其本身的作品质量如何,而在于其偶像化的使命,影响了整整壹代乃至两代人,从而诱发了更新壹代科幻作家的诞生。 更重要的是,这代人本身在创作上,真正实现了从内容上,将科幻剥离了儿童文学的範畴的歷史任务。 但从壹个电影爱好者的角度来说,这代人的作品,并不如后来者有着更强的画面感和紧迫感。叙事上有着先天不足,高度概念化的意象,在文字上是很诱人的,可影像化的难度是很高的。 这也是为什么《三体》出版近7年后才正式投入运作的原因之一。 但这代人的成功与困境,并不是这次的重点。 作为首批90后的一员,很荣幸地,我是在中国科幻作品中,第二代的陪伴下成长起来的。 关于这一代(建国至1980年代)的成就和作品,已经远离了普罗大众的视线,令寻常人很难有一个系统成体系的了解。 我也不例外。 但幸运的是,我的父母是60年代生人中,科学素养比较高的那一类。90年代中后期,除了第三代的主战场《科幻世界》之外,我能接触到的,还有来自70年代和80年代的,纸张泛黄的遗珠之憾。 这些旧书,和06年后系统地接触的倪匡、黄易等人的作品,极大地影响了我对科幻的认识。 有观点认为,第三代科幻作家是在《科幻世界》多年来的培养下,独立成长起来的,很少受到第二代的影响。但从我看来,三巨头早期的作品中,都明显有着来自香港系的特征。 那就是掺杂有对性关係的描写。 实话实说,我不认为第三代作家中,有哪个对人际关係的描写能达到通俗小说标準值的。第四代有,第三代还真没有。这是由于歷史的空窗期所引起的,不做详解。 倪匡和黄易,尤其是前者的《卫斯理》系列,洋洋洒洒文豪气质,尽管被许多人认为是伪科幻,但于我,这是一座货真价实的金矿。 这座金矿,也不是这次的重点。 我所接触的第二代内地科幻,是带有浓重的科普性质的。出版于79年的《密林虎踪》是我所读过最有趣的小说集之一,书中的想象,就像是刚刚离地的小鸟一样,充满着希望和憧憬,又带有强烈的实用主义气质。 而如今,实用主义乃是中国科幻圈,乃至中国电影界的最大敌人。 当文艺创作被商业因素所侵蚀,甚至被政治因素所左右,你又怎么能期望变质的土壤中长出好的嫩芽呢? 谈到这裡,我就又要说回到那个黄金的90年代了。 客观来说,90年代的中国文艺界,乃是最为开放的时期。第五代导演的成名作,均成于这一时期。同时,在科幻影视的创作上,也是最为绚丽的时期。 仅举几例:《小龙人》《霹雳贝贝》。 这两部作品都有着明显的儿童特色。如前所述,这种特色是由于常年来,将科幻归于儿童文学的範畴内,所产生的异化与偏离。当然,还有个《大气层消失》。在摆脱了《珊瑚岛上的死光》这种阶级特色浓重的时期后,实际在创作中,虽然根基仅仅是儿童科幻,但主创人员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是令人惊异的。 这就不得不提到主角《疯狂的兔子》。 这是一部令人惊讶的作品。 我对这部作品,有两个不同的理解时期。 其一是电影。其二是同名小说。 《疯狂的兔子》的小说中,远远没有电影所产生的那种压迫感和怪离感。小说中所描述的,是一个简单而又纯真的寻找弟弟的亲情故事,中间掺杂了种种事件,但终归一句,是个“亲情友情抵抗恶势力”的美好故事。 但电影不一样。 稍微搜索一下,在那一时期看过这部电影的观众们(年纪应该都差不多),普遍的反应是恐怖。 没错。在一部儿童向的电影中,用影像化的模式展现了成人意识的投影,带来的结果,就会是这样。 故事的起因是UFO和外星人的出现,导致小主人公然然失去了弟弟豆豆。一段时间之后,和弟弟很像的小孩李大米入驻了班级,并带来了一张当下时髦的游戏光盘《疯狂的兔子》。 只要玩过游戏,并大喊五遍“疯狂的兔子”,游戏裡的兔子就会跳到身上,然后再也洗不掉。小孩也会变得疯狂起来,野蛮和狂躁。 印象深刻的一个情节是,狂暴的同学砸坏了然然心爱的小提琴。 随着城市陷入疯狂之中,外星人的阴谋也显现了出来。他们绑走了豆豆,将其洗脑,改变大脑晶体,使其达到感染地球人类,使整个地球陷入疯狂之中,最终实现其统治的目的。然然为了拯救弟弟和挽救人类的命运,不惜牺牲自己,帮助老科学家找到了对应的办法,最终粉碎了敌人的阴谋。 应该说,这个故事还是有着明显的阶级特征,虽然有着外星人的皮囊,但本质依然是试图通过腐化心灵以达到破坏目的的地球式思维方式。 可以留意的是,结合2000年开始的、长达近13年的内地“游戏机禁令”,这部诞生于97年的反游戏预言就变得饶有趣味了。 故事中,《疯狂的兔子》这款游戏是通过人类的正常渠道进行推广的。不仅仅有李大米(豆豆)这种口碑式的营销,也有常规式的地面广告。在地铁跟踪的情节中,然然尾随李大米进入地铁站,四周播放的广告也都是这款游戏。 另一个值得一提的,是片中出现的颠倒歌。 东西街,南北走,出门看见人咬狗,拿起狗来砸砖头,又怕砖头咬了手。 稀奇稀奇真稀奇,麻雀踩死老母鸡,蚂蚁身长三尺六,老爷爷坐在摇篮里! 这首歌算是一个次要的剧情元素,是一个trigger,联繫然然和豆豆的一个麦格芬。在某些人眼裡,这首歌实际上是隐含着对大跃进时期的反讽。结合人类被游戏所侵染后的狂热化表现,仿佛是回到了建国后歷史上那个特殊时期一样。 不过这也仅仅是猜测而已。 因为包括小说作者和电影导演,在这之后都没有再进一步的解释和创作了。煺一步说,作为一部普通的儿童电影,这其中的惊悚气息也有些太浓了。地铁追逐,蓬头垢面的老头老太,大幅变形特写,疯狂的人山人海,诡异的光影效果,只能说完全不是奔着儿童片的路数去的。 而进一步说,作为一部较成熟的科幻电影,这其中已经有了鲜明的反乌托邦的寓言性。不管是幕后外星人的遥控式远程参与,还是臺前无数疯狂的群众,都脱离了一般性的科幻故事所应具有的奇想和积极作用。 用现在的话说,这不就是97年的鬼畜作品么。 当年的我们,现在想起《魔方大厦》都心有余悸;而现在的少年们,被吓到的时候已经升级到了《自杀的米老鼠》和《自杀的章鱼哥》了。 而《魔方大厦》和“德式警服”《黑猫警长》,当年可都是在电视上播过的哦;现在的电视上,只能看到吸氧羊、自残熊和盗版假面骑士、变身少女。 所以请告诉我,90年代难道不是黄金时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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