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大师》:个体幻境与主观真相
催眠作用于意识,使被催眠者暂时受催眠者的言语暗示所支配,在意识中构建起一个幻境,这个幻境或许是由一些对于被催眠者而言有深刻象征意义的意象所组成,也或许是被患者所遗忘的或者发生错位、重叠的记忆时空,还有可能是两者的结合。心理医师正是通过这些幻境让患者直面内心所逃避的事实、正视被自己所遗忘的记忆,从而达到治疗效果。可以说,在催眠治疗中,心理医师引导患者所构建的幻境,是一种使后者释放压力和欲望的途径。 作为一名出色的心理医师,《催眠大师》中的男主人公徐瑞宁因无法面对爱人和好友在因自己而起的事故中死去这一事实而对自己实施了催眠,从而压抑性地忘却了不愿面对的过往。同为心理医师的女主人公顾洁受两人的导师方教授所托,化名为任小妍,乔装成为病人接近徐瑞宁,以达到对后者实施治疗的目的,从而展开了一场心理医师之间的催眠博弈。而在这场催眠战中,观众接收到的是不断切换的真实与幻境,以及不断被推翻被怀疑的事实与真相。 一. 视觉效果与影片氛围 纵观陈正道导演的影片,可以看出其对影片的视觉效果有非常严格的要求,布景、道具、光源、镜头、构图等等,所有元素都十分考究,本片也不例外。除了包括时钟、地板、螺旋阶梯、装饰画、灯饰、百叶窗、镜子等充斥着大量图形结构的布景和道具以外,导演还运用了俯视镜头、旋转镜头、摇晃镜头、倾斜镜头等镜头语言以及被道具切割的画面构图,无时无刻不向观众传达一种空间上的层次感和氛围上的神秘感,也流露出人物内心的混乱和紧张。 无论是影片开头的恐怖片段还是后来在心理治疗室中展开的长篇幅情节,从演员表演到镜头语言,影片整体氛围都营造得非常到位。影片一开始就紧张感十足,导演并没有利用完全陷入黑暗的环境去塑造这种紧张感和恐惧感,反而是在充足却又不断变幻闪烁的光源下聚焦恐慌逃跑的母女二人,同时,轻微摇晃的镜头和倾斜的画面构图更加突出此时人物的恐惧心理,加上面无表情的鬼魅女人,使整体气氛更加惊悚。而在主人公展开心理战的过程中,两位演员的表演张力十足,使得观众的情绪始终保持在一个紧绷的状态上,丝毫不敢放松。 二. 叙事逻辑与叙事特征 本片具有清晰的叙事逻辑和鲜明的叙事特征。影片的叙事逻辑处理得直截了当,可以明确地概括为“科学铺垫——悬疑博弈——真相解析”三个部分,每个部分之间都有明确的情节转折点,且各部分详略得当,以第二部分为叙事重点,并且通过涉及超现实元素为影片增添了浓厚的悬疑感和神秘感。影片的叙事特征,也是影片悬疑来源的关键,那就是频繁且紧凑的戏剧性反转,这种特征贯穿影片始终。 第一部分中,开头10分钟的片段就出现了3次反转。第一次是情绪上的反转:逃跑的母女两人从阴暗的长廊进入到某一房间后,画面也从恍惚幽暗转入了完全明亮、有固定光源的空间之内,同时,空间内出现了非常冷静的第三者(徐瑞宁),此时,人物(包括影片人物和观众,下同)的紧张情绪也随着这种反转而平静下来;第二次是空间属性的反转:正当人物以为受害母女遇到了求助机会时,随着徐瑞宁娓娓道出的事实以及其对患者的言语诱导,观众逐渐明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这是从真实到幻境的反转;第三次是时间属性的反转:随着镜头的推移,画面出现了投影仪,观众才获悉,原来刚才所获得的信息是徐瑞宁过去的案例,而当下影片中的徐瑞宁正在授课,这是从过去到现在的时间反转。第一部分的叙事不仅交待了男主人公的个人背景、暗示了影片的思想主题,同时也通过授课的徐瑞宁口中道出了后续故事发展的线索——催眠治疗。 任小妍的出现标志着叙事进入第二部分,这一环节的突出特征是徐瑞宁和任小妍之间你来我往(反转性)的催眠战争。一方面是任小妍竭力地说服徐瑞宁相信自己的“阴阳眼”不是病症,另一方面是徐瑞宁坚定地运用一切科学理论和病理知识证明对方的心理问题。这种对超现实和科学之间抗争的指向实质探讨的是个体心理的主观能动性。此外,以我国的文化语境为前提,鬼神是一种虚无的存在,这种相信其存在的认知其实是一种唯心主义的观点,具有可变性。任小妍口中的超现实体验在徐瑞宁看来都是可以为科学所解释的,表明他坚信恐惧源于人心所思所想,真相源于人心所信所感,正是由于其强大的自信心和防备心,方教授才需要在委托顾洁去假装成为病人的同时进行了一系列设计,因为只有摧毁徐瑞宁一贯的认知和自信才能解除其防备,也才能解除他的自我催眠。 第三部分是对全片故事因果的真相解析,根据这一部分的叙述,在第二部分一共出现了六次催眠,其催眠的主客体分别如下: 第一次是任小妍对徐瑞宁,结果是徐瑞宁暂时忘记两人之间的交情;第二次是徐瑞宁对任小妍,结果是任小妍意识中出现了由象征义意象构成的抽象幻境;第三次是任小妍对对徐瑞宁,结果是徐瑞宁意识中出现了一片池塘构成的幻境;第四次是徐瑞宁对任小妍,结果是任小妍意识中出现了儿时记忆,也了解到内心作用在自身所发生的记忆重叠;第五次依旧是徐瑞宁对任小妍,结果是任小妍意识中出现了多段与逝去的未婚夫相关的记忆,此次催眠由方教授预先设定的触点被刺激到而结束,结果是使徐瑞宁坚信任小妍的心理问题是源于孤儿身份和未婚夫死亡的双重压力;第六次是任小妍对徐瑞宁实施催眠,徐瑞宁的意识中再次出现“水”的意象,此时,任小妍的咄咄逼人使其自信心不断瓦解,也使其被压抑的记忆终于破土而出……第二部分的叙事是影片叙事的主体,也很好地诠释了个体心理对幻境还有真相的主观能动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一部分依然有反转性情节,那就是顾洁对徐瑞宁的治疗虽然使其记起了被强制遗忘的记忆,但却是残缺的,而她所有意隐瞒的一个事实就是她是徐瑞宁死去朋友的女朋友,在意外发生那晚,4人聚餐,只有她提前离去而错过了那次事故。 整部影片从情绪、时空到叙事处处充满反转性,这正是创作者在不断地向观众构建幻境,传达了一种虚无意识,也暗示了影片的核心命题——真相可以主观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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