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编自塞巴斯帝安·扎普瑞佐同名小说的《漫长的婚约》是法国导演让-皮埃尔·热内继《天使爱美丽》后与奥黛丽·塔图的再次合作之作，是一个关于等待爱人和追寻真相的故事，由“过去”和“现在”两条叙事线交织而成，且前者的事态发展或者说真相的成型，是随着玛蒂尔德在“现在”时空中所获得的线索逐渐拼凑而成。 作为一部战争爱情片，它切入的视角不是“战时被迫分离”，而是“战后依旧等待”，也不同于激烈控诉战争的态度，它通过平和地表现一个坚强女性执着等待爱人归来、同时追寻爱人生死的真相来表达生命的可贵，从人道主义出发反衬出战争对生命践踏的残忍，而缓慢的叙事节奏更让观众对玛蒂尔德的这份等待感同身受。影片虽然被归为战争爱情片，核心却并非单纯地描述一段单方面执着等待的爱情如何感人，而是以爱情故事为基础，逐渐升华到珍重生命、坚守希望的大爱层面上。 本片的色彩风格虽没有沿袭上一部作品的斑斓，却也别出心裁。用灰色调笼罩“过去”的战地时空，配上滂沱大雨或斑驳泥沼的环境，使整个氛围压抑阴沉，也生动地表现出彼时士兵们士气低迷的心理情绪。而代表着希望的黄色调则描绘出“现在”田园生活的美好明朗，同时，如夕阳般昏黄而非鲜亮饱和的黄色调又映衬着不愿相信爱人已死的女主人公玛蒂尔德内心的孤单与悲伤。 一. 生的希望，死的荒诞 1. 为生而死 影片的开头交待了五个士兵要被处决的原因——他们都被军事法庭判以自残罪。通过闪回，导演也交待了他们的动机——除了巴士多是在打老鼠的过程中意外受伤，其他四人都是为了逃脱兵役得以回家。讽刺的是，他们为了谋求生存的举动却直接将他们推向了死亡。而巴士多那几近于可笑的意外更让他的罪名变得荒诞可怜。更为讽刺的是，当真相揭开，原来他们的罪名早在处决前就被赦免，却因为彼时一位上级军官拉活业的轻率对待而使他们被丢弃到“三不管地带”等待死亡。归根结底，他们为生而死的动机，以及能生却死的结局，都源于战争时期的混乱导致军事规制的严格执行没有落实到每一个管理层，也源于某些个体的价值偏差，对于生命轻率对待。 2. 等一个人 灯塔作为最为人熟悉的代表希望的物象，反复出现于画面中。在茫然的大海上，它是一束火光，是生存和回家的希望。结合本片的语境，灯塔还具有其他的含义。从小时候的小天地到长大后的定情之所，灯塔之于玛蒂尔德和其爱人马涅克无疑具有特殊意义，它是一个“家”的意象。因此，对于远在战场的马涅克而言它具有牵引性和归属性；另外，灯塔除了出现于穿插电影其中的、表现战争场面的黑白纪录片片段以外，更多时候是与玛蒂尔德的出现/等待联系在一起，玛蒂尔德坚守在灯塔附近等待着马涅克的归来，前两者就具有了一定的融合意味，而玛蒂尔德心中伴随着对马涅克的浓厚思念还始终坚守着后者生存的希望。 3. 战争亡魂 从符号学的角度看，电影画面中反复出现的“十字架”（不止是原本意义，也包含形状意义）代表着影片的人道主义立场，荒诞的是，就像曾一度出现在画面前景突出位置的残缺耶稣像，被十字架包围的士兵在真实的战争时空里却是得不到真实的庇佑。而当五名士兵被押往处决处时，两侧用木头构架起的栅栏像是倾倒的十字架，这样的形状也莫名充满攻击性。最具有冲击力的画面非玛蒂尔德在坟场里那一段场景莫属，全景镜头下密密麻麻的十字架，代表着一个个因战争而牺牲的士兵亡魂。 4. 复仇代价 天娜是五名士兵里其中一名叫做安奇的伴侣，在得知真相后她决心复仇，于是成为了“军官杀手”。她杀死了当初对赦免令视而不见的军官拉活业，也杀死了在“三不管地带”亲手杀死了安奇的士兵杜飞。在她欲杀死第三个人贝当将军之前她被逮捕入狱，处以死刑。在天娜的立场上看，她用杀人偿命的论点去审视安奇的死亡，但在相对和平的法制社会里，天娜的行为却是一种必须被审判的私刑。导演没有理想化地为天娜的罪名正名，使其合理化，而是遵循现实，甚至用其他影片的黑白画面来表现天娜被行刑的时刻，她的动机能够被理解，但她的行为却又如此难以被赦免。更为无奈的是，当安奇的遗物送到天娜的手中，那“不要复仇”的叮咛却为时已晚，更让天娜原本或许可以避免的死亡充满了无力感。 二. 止于凝视的结局升华 虽然玛蒂尔德坚称自己直觉认为马涅克还活着，并以此作为去寻找真相的理由，但细读玛蒂尔德多次用一些无关的琐碎小事来与神灵/命运对话的这些片段，不难看出她内心的恐惧。在寻找真相的过程中，明明总是获得消极的消息，但不管旁人如何，她依然会找到自己所坚定认为的漏洞，然后继续前行。她也曾做过关于马涅克死亡的梦境，这些都说明她对“马涅克还活着”的执着信念来源于她对这一命题成立的极度恐惧，她不愿承认更不愿面对这个有很大可能成立的事件，因此她始终追求最确切的真相。 之所以认为影片的中心内涵在爱情以外，离不开结局的处理。如果是一个大团圆式的喜剧结局，再度碰面的两人拥抱、哭泣、诉说思念与爱意，虽然老套但也不会因此使影片不得圆满，而是为这个孤单许久、等待许久、寻找许久的爱情故事画上完美的句号，更让这个坚韧的女子得到最幸福的回报。然而，作者却是让马涅克丧失所有记忆，甚至需要重新学习读写。“失忆”作为文学/影视桥段如今大多不敢恭维，但在这里，却是代表着重生，一次以战争为洗礼仪式、以幸存为对过去的祭奠的重生。于是，玛蒂尔德满含泪光，终于站在了她心心念念的爱人面前，尽管他遗忘，却如同她信念所想般好好地活着。一个关于寻找和等待的爱情故事止于凝视或许有些遗憾，但曾被战争阴影笼罩过的生命得以留存又是如此圆满。